满场的高职困得不行，二十几个人手肘拄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上，眼皮打架，哈欠连天。

宋衍坐在会议室最靠东的位置，他神情淡漠，面对着全场的员工，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支会议专用的黑色签字笔，身后是一面干净透明的落地窗，窗外熏曦的光线直线落在他挺括的黑色的西装上，棱棱角角，分割出一片宽阔的阴影。

周南和张娅坐在他一左一右，秦力还在讲话，宋衍眯起了眼睛，忽地，抬了下手。

“裁员。”

……他把签字笔扔到了面前的桌上。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人们面面相觑，睡意全无，秦力僵在了原地，他连忙转头看他一眼，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宋衍面无表情，将桌上的麦克风拉到了面前。“从今天起，下一个季度将进行部门合并，各个部门的现有负责人需要每月按业绩评比，第一至三名年末加0.2%的公司股份分红，最末者无条件解雇，持续四个月，一直到明年的春季招聘会结束为止。”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一片惊呼。宋衍充耳不闻，摆了下手，让秦力继续主持。

“嗯……咳……咳咳……”

秦力站在主持席上干咳了两声，手拍着麦克风，让在座的人保持安静。半晌，议论声渐渐平息，可麦克风拉到面前，秦力支吾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靠，这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宋衍这一个决定出来，别说底下这些人，他脑子都跟着乱了。

他看了一眼台下的周南，周南也一脸为难地用手挡脸。

宋衍行事向来果决干脆，哥几个从小一起混到大，自然也都互相理解。火灾那事下面的人做得是挺差劲，他跟着一批猪脑子忍了二十多天，期间还差点埋山里头，今天会做这个决定倒也不奇怪。可就是……

“衍哥，你倒是事先知会一声儿啊……”

周南用手挡嘴，眼神飘忽，哪儿也不看，假装在搓下巴。

宋衍一只手横搭在了椅背上方，片刻，随意地松了一下领带。他薄唇紧闭，横了周南一眼。

从事发到现在二十多天了都没弄清楚火灾的来龙去脉。

跟他们商量？有用吗？

正要开口，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熟悉的号码，一张女人的照片将灰暗了许久的手机屏幕点亮。伊棠？难得她也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宋衍唇角微扬，他挥了一下手臂，让会议室里的人全都出去。

“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儿。”

该说的都说了，该下的结论也都下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只有执行。或许周南和秦力在别的方面不太靠谱，但执行上的效率还是靠得住的。会议室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周南拉了秦力一把，悄声地说道。

“哎，我刚才看见一个女人的照片……”

“谁？”

“眼熟，好像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

两个人又回头觑了宋衍一眼，转而对视，了然地走了。会议室里，宋衍迤迤然地直起了身，他单手抄在裤袋里，接起电话，踱步到落地窗前，站定，孑然地望着28层外的城市景色。

“伊棠。”

“姑父！姑姑叫你晚上来家里吃饭！”电话的另一端，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传了过来。

“……”

积攒了一整日的疲惫和烦闷终于释放了一些，宋衍深吸了一口，转而，轻笑一声，舒展开紧锁的眉宇。

“让你姑姑接电话。”

她昨天不还急着让他走吗？怎么今天突然对他这么好。

片刻，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杂音，伊棠缓缓地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垂着眼睫，有些不大情愿地说道，“有事儿要问你，你来就是了。”

“什么事？”

无事献殷勤……

宋衍今天一整天都忙着公司的这些乱七八糟，连一条短信都没来得及给伊棠发，这女人的性格他知道，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可不认为她突然请他到家里吃饭是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鸿门宴？”

“不是……”

“你想跟我分手？”

“也不是……”

话音落下，伊棠有些羞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脑海里自然地想象出电话另一端男人惯用的那副兀自了然的神情。

嘁，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这种人，他就不能想她点儿好的？单纯地吃饭行不行？

宋衍思忖了片刻，眉梢微动，“伊棠，我今天忙了一天，你跟我实话实说，让我心里有个底。”

伊棠也不习惯拐弯抹角，“女人……”

“什么女人？”

“你自己招惹的你自己心里知道。”

呵。

宋衍轻笑了一声，有些啼笑皆非。多少年了，他就招惹了她这么一个女人，才刚追到手，还死活不肯嫁。“想冤枉我？”

“谁冤枉你了，人证物证都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等着一会儿我跟你问个明白。”

宋衍“哦”了一声，刻意拉长了语调。忽地，他抬起手腕，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伊棠，现在是下午刚过五点，晚高峰，我到你家要将近六点，吃完饭要七点，聊聊天说两句话，也就□□点钟了……”

电话里静默了一瞬，伊棠轻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