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台上人交谈的声音很小,底下一众人只能通过奥斯塔那满脸的吃瘪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虽然张行止昨天晚上就知道眼前人来头不小,但要说热流基金董事之一的赔笑在他眼里一文不值这种程度也是真的超出他预期了。
“真的很抱歉钟,我们会一直帮你留意的。”竭力想要挽回的奥斯塔那如是诚恳道。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们两年一届的大赛流程繁琐。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几个名字的事还要把前十跟前三分两天宣布,就该挤在一天赶紧结束战斗。
如果不是为了抢到明年跟pd的联名承办资格,他们哪至于这么想不开要去招惹钟亦。
原本大家资源交换、各取所需,条件谈得好好的把人叫来,是他们临时出状况放了人家鸽子,倒也不怪人家对你这个态度。
这会儿面对大家对自己探究的目光,钟亦眼皮都没动一下,一点要搭理奥斯塔那的意思都没有,态度再明显不过。
奥斯塔那心里苦不堪言:“主要我们也没想到伦纳德他们最近两年的档期这么满……”
伦纳德?
始终安静在两人间的张行止猝不及防听到了老朋友的名字,原来这人跟热流合作是为了搭上伦纳德这条线吗……
盯着那截被自己弄出痕迹的莹白后颈,张行止稀罕的心情复杂了。
毕竟昨天晚上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碰上。
泉市,天上人间俱乐部。
张行止再三强调自己第二天还有比赛行程也没能推脱同事们的“盛情款待”。
酒桌上,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场面一度很乱来,闹腾的张行止抬手就是一通猛灌,预备尿遁脱身。
已经逃出了经验,张行止这会儿一从包厢出来就闪身拐进了紧挨在一边的逃生门——几乎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就有人紧跟着从包厢里找出来了。
张行止只静静地靠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看着眼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等那人的脚步远去,鼻尖满是灰尘的味道,视野里除了台阶边绿幽幽的“紧急出口”标志闪着光,剩下找不见一丝光亮,阴森的厉害。
明明是个任谁都不会久留的地方,张行止却是一确认那人的离开,便径自抬腿朝这片黑暗更深处走了进去,步子都没顿一下,轻车熟路就往上爬起了楼梯。
这座俱乐部一共二十二层,但从七层开始就不再供应对外开放的客用电梯了,全是些价格不菲的套间。
如果想上楼又没有指纹解锁电梯里上面的楼层,就只能从这个连扇窗户都没有,根本没指望会有人进来的楼梯间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
“张老师你人呢?”
“卫生间。”张行止一面镇定地应着电话那头的问询,一面悄无声息地继续着腿上的动作,速度丝毫不减,话音间听不出任何气息变化,甚至还有声音落在封闭楼道里荡起的点点回音,很唬人。
结果电话那头当即便是一声笑,唏嘘道:“如果不是我现在人就在卫生间,我真的都要信了张老师,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怎么还会骗人呢?”
这楼梯间直上直下,中间的出口被尽数上锁,连个楼层数都没标,从七楼进来的唯一出口就是顶楼天台,没点心理素质真爬不下去。
但张行止始终面不改色地迈着腿,声线沉静:“你们玩吧,我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
“什么赶飞机,你以前不赶飞机也跑的贼快。”说着,那人话锋一转,追问道,“哎张老师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你给兄弟透露一下,这次新来的小林老师我都觉得漂亮,怎么还不喜欢?”
张行止依旧没接话,只道:“结束了早点把人送回去。”
“你要担心人家怎么不回来自己送?”
“你这样闷骚不行你知道吧。”
“咱们每次这么帮着你攒局图啥啊,还不是怕张老师你家老太太抱不到孙子血压降不下来?”
“你说你,泼辣的不要,体贴的不要,大家闺秀也不要,你不会是也喜欢那种网红脸,尖下巴、大……”
“周老师。”张行止本来都不打算挣扎了,是眼看好友越说越离谱才不得不出声打断,“你再不回去,他们该出来找你了。”
“行呗。”周瑞撇嘴。
但他应归应,却对自己这次明明跟的这么紧,还让张行止跑了这件事相当不平。
等人好不容易一通说完舍得挂电话,张行止也见到那扇通往天台的门了。
自从他家老太太的电话偶然被院长接到一次以后,大家就格外热衷帮他组相亲局。
不过他们校区在郊区,周边没什么娱乐设施,一张俱乐部的会员卡轮着用,但凡学校里来了新的女老师,不管是正式还是实习,也不管是哪个院的,首先就会叫上他,这让张行止一度很怀疑自己当了个假大学老师,每天上班学生没教出来几个,尽相亲去了。
这么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老实人张行止也慢慢发掘出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只是这个天台实际并不算公共区域。
一到夜里,背后那间半露天的套房仰脸就能看到头顶漫天的星空,整个房间都被全透明的落地窗包围。
怕冒犯人,张行止甚至特地打听过,得知这间房常年空缺、不对外订出才放下心,毕竟会有人跟他一样,无聊到去爬十五层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出口的楼梯这种概率实在太低。
在那天晚上亲眼看到以前,张行止都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上人。
同理,钟亦也一点没想过会有人从那扇他就没动过上锁心思的小门出现。
挂断电话,张行止抬手推开门的第一眼,就对上了那道懒懒散散趴俯在天台栏杆上的纤细身影。
夜已经很深了,放眼望去,门外蓦然开朗的视野里全是大片大片、幕布般铺天盖地笼下来的墨色,静谧祥和,在这样深邃的夜空下,一切都变得渺小不堪,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恍然间,只等两人一个对视,天地就彻底静下来。
想拍他。
这是当时张行止满脑子仅剩的想法。
他鲜少对谁看得这样入神,可那时他愣是没能从那双春水半含的桃花眼挪开视线,只觉这双眼睛的主人应声望过来的瞬间,周身的一切意境都像是找到了主人,什么诗情,什么画意,全成了他的量身定做。
与其说他是倚在栏杆上,不如说他根本就是站在星空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