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簪只默默地听着,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她方才起身去给九翠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姐姐,你说了这么多,渴了么,喝一点水。”
九翠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真是一直在说,她有些尴尬地一笑,伸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谢谢。”
这是九簪第一次这么体贴。
九簪看着她,又看了看门外:“是了,吉祥和如意她们呢?”
“我让她们去前面帮忙了,府里人手已经不够了,大不如前,所以今儿我就是喜娘了,在这里陪你。”九翠苦笑一声。
也许八皇子能给他们保留那么一两个伺候的人就已经是很给脸面了。
九簪点点头:“那就好。”
九翠一愣:“那就好?”
九簪没有理会她的疑问,而是转身从柜子里捧出来一套红色的嫁衣:“姐姐还记得这套嫁衣么?”
九翠一看那嫁衣,眼底便闪过心酸,她微微颔首:“记得呢。”
这是她们阿妈亲亲手给她绣的嫁衣。
“大女先嫁绣凤凰,二女后嫁绣孔雀,幸福如水长。”
九簪轻笑道:“这是阿姐的凤凰嫁衣,阿妈前些日子给我的,但是我还是穿不上,现在还给阿姐罢。”
百里凌风着人备下的婚嫁用品里都是汉人的,她的嫁衣也是汉人的。
九翠一愣:“还给我?”
她话音刚落,就身形一晃,手里的杯子也跟着往地上掉。
但是九簪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那个杯子,随后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姐姐大喜的日子,摔碎了杯子可不好。”
“什么大喜的日子?”九翠看着九簪那样平静,她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九簪走了过来,强行扶起浑身发软,动弹不得的九翠往床边走去:“姐姐不要担心,茶水里这个药,过明天就没事儿了。”
九翠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口舌都发麻:“九簪……你……。”
九簪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伸手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轻声道:“姐姐,我告诉过你罢,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嫁给一个心里没有我的男人。”
九翠死死地盯着她:“九……九……。”
九簪替她将那一套苗家的嫁衣换上,然后仔细地端详着她,笑了笑:“咱们苗家的凤凰,当然还是穿苗家的嫁衣好看呢。”
她转身又去柜子里取了一套银饰过来,放在桌上,替九翠挽起头发:“这些银饰也是咱们苗家的,我想着姐姐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等着替九翠梳好了头,她又替九翠化起了妆来,见九翠还在瞪着她,她叹息了一声:“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不会那么不懂事,我会替你去和亲的,你我两个生得如此相像,简直就像双生子,只是我们肤色不同,我多搽点粉就是了,不会让汉人有把柄可以抓的。”
天哪!
九翠终于明白九簪想要做什么了,她梭然瞪大了眼,死死地看着九簪,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细细的声音。
九簪替九翠染了眉黛,仔细地端详着九翠的模样,有些心酸地道:“姐姐皮肤白,这一套装扮下来,真是好看,我想阿奎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她没有理会九翠眼底慢慢涌起的泪光,只是起身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梳妆台的盒子里:“还好,今天估计不会有人有心情过来闹洞房,姐姐等着阿奎哥哥回来就好了,后天早上就要启程了,姐姐如果还愿意来送我,那就来送我罢。”
她打开门,转过脸看向九翠,微笑道:“就像姐姐说的,总要有人能得到幸福啊,与其我们三个人都不幸福,不如只有我一个人不幸好了。”
说罢,两行清泪缓缓滑落过九簪的脸颊,她一咬牙转身关上房门,将九翠痛苦和错愕的模样关在了门里。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那一轮明月,忽然觉得心头一片空空的寒意……
这冷意一直蔓延全身,让她忍不住一路奔跑,却怎么都无法让身体热起来。
一直到现在……她又回到了喜楼边上,坐在这铜鼓上,静静地看着月空,却还是觉得心头冷得让人难以忍耐。
九簪闭上眼,又伸手去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
这种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眼泪好像擦不干。
她咬着嘴唇,狠狠地唾弃自己的懦弱。
而此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瞬间一僵,侧耳仔细地听着。
“新郎官真是喝多了,这些苗人也不知道挡一挡。”
“那些苗人自己都喝得东倒西歪的,好了,别管那么多,将军让我们将人送到洞房里就走。”
九簪心中一紧,是汉人将阿奎哥哥送回来的么?
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喝多了么?
随后,她又听见吉祥和如意忙前忙后的声音。
“两位军爷,让阿奎将军自己进去就是了。”
“我给你们拿些酒水罢?”
吉祥和如意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不想让那两个士兵进入房里。
那两个士兵听起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样子,只开了门,就将喝得摇摇晃晃的阿奎往门里一送,便转身离开。
“不必了。”
听着两名汉兵离开,九簪的心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吉祥和如意两个人的对话又让她有些紧张起来。
“咱们要进去么?”
“算了,不进去了,我没看见小姐,估计小姐这会子心情一定很难过,咱们寻小姐去。”
但还好,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吉祥和如意离开后,房间里的响动便听得异常的清晰。
……
“九翠……九翠……是你么……不……你是九簪……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隔壁传来阿奎呢喃的带着醉意的声音。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呵呵……这样也好……这样……我抱着的人就是九翠了呢。”
“九翠,我终于等到今天了……那么多年……。”
隔壁房间里阿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一样戳在九簪的心头,她一脸木然地听着房间里响起的床榻摇动与男子低低的喘息和叹息声,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任性,至少这一次的任性,是一种功德圆满了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隔壁早已没有了声音,她才慢慢地将发麻的脚放下地,然后推开门,向门外走去。
夜深人静,门外早已没有任何喧哗声,只有红灯笼在风中轻轻地飘荡着。
还有……
她一愣,目光见鬼一般落在不远处的一道白影身上。
随后,她转身就往房间里退,把房门径自一关。但是那一道白影速度却快如闪电一般,下一刻竟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单手撑住了房门。
双白低头睨着面前呆愣的瞪着大眼睛的少女,似笑非笑地道:“又见面了,鼯鼠精。”
这个苗女的力气还挺大的,让他能用上这么大的力气才压住门。
九簪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压那大门,同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快走开,娘娘腔,不然本小姐不客气!”
娘娘腔三个字瞬间戳中双白的软处,他眸光一冷,手上一用力,一点点将大门强行推开:“怎么不客气,李代桃僵骗人么?”
九簪一僵,手上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双白哪里想到她忽然就松了手,手上的劲道没有控制好,就“砰”地一声将门整个大力推开,同时直接将站在门口的九簪一下子撞飞。
“啊!”九簪忍不住惨叫一声,往一大堆婚礼的礼物里摔。
双白一看那堆礼物里还有不少尖锐之物,尤其是一把装饰用烛台尖利的烛台针正对着九簪的背心,他顿时一惊,足尖一点,身形飞掠过去接住九簪往边上一滚。
……*……*……*……*……*……
“砰砰砰!”
秋叶白在窝在百里初怀里睡得香甜,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她有些茫然地起身,同时推了推身边的百里初:“阿初,好像有什么事情?”
但是百里初没有任何反应,她心中微惊,伸手摸了摸他鼻间,见他睡得四平八稳,呼吸平稳安静,再想想昨夜他回来后,先是批阅了一些折子,又摸上床与她缠绵了半日。
这会子,估摸又是睡死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
她暗自轻叹了一声,将被子给百里初盖好,白日很热,但是晚上有山风,还是很凉的,所以她便披上衣衫下床去开门。
“这是怎么了?”她看着门口面色不佳的一白,又看了看楼下的宁秋,甚至宁秋身边一脸脸色古怪的李牧,她便知道出……事儿。
秋叶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盯着一白。
一白也一脸古怪地道:“双白和九簪公主……就是今天的新娘搞到一起去了。”
“什么?!”她瞬间瞪大了眼,随后掏掏耳朵。
她没有听错吧?
双白吗?
她只觉得猪会爬树的消息,都比这个来得真实些。
一白沉默了一会,换了个说法:“文雅点说,就是双白和九簪公主有一腿。”
秋叶白:“这个说法也没有比上一个说法更文雅,好么!”
她看着一白焦躁地往她房间里瞟的样子,摇摇头:“不用看了,你家主子睡死过去了。”
“又睡了?”一白愣住了,殿下这才醒来多久?
但是这个时候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看秋叶白:“四少,怕是你要走一趟了。”
秋叶白点点头,扯扯唇角:“那今天新郎官独守空房?”
双白怎么可能和九簪那个小蛮女扯一块去,实在太匪夷所思。
一白摇摇头:“不,还有一个新娘。”
她怔了怔:“还有一个新娘,谁?”
“九翠公主入了洞房。”一白神色愈发古怪。
秋叶白:“……果然是一出好戏。”
她转身回房间:“稍等,我换件衣衫。”
关上门,她看着还在睡着的百里初,唇角弯起一点轻笑:“看来咱们只要遇上成亲这种事儿,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总有一些麻烦呢。”
……*……*……*……*……
议事堂上灯火通明。
平宁看着跪在堂上的九簪和一边站的双白,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殿下,您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办?”
百里凌风看着眼双白,见他静静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身为‘奸夫’的自觉和愧疚。
他眸光微微冷,目光又落在外头挤成一片探头探脑的众人,冷声道:“去,把门关上,这件事不许任何人多加议论。”
平宁恭恭敬敬地道:“是。”
此时,人群忽然让开一条路,一道修长的人影领着人进来。
“见过秋大人。”门外众人纷纷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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