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秋霞只在乍闻沐霁昭童言时眼神滞了滞,很快就缓了神色。
她对小家伙笑了笑,温声应道:“是啊。”
沐霁昭又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青玉短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便蹬蹬蹬迈开小短腿儿,摇摇摆摆下了台阶,往栀子花丛那边跑去。
“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贺征难得开口宽慰旁人。
林秋霞已缓了过来,笑容重归柔软:“我知道,无妨的。”
她左手轻抚过腰间的青玉短剑,温和浅笑。
这青玉短剑是兵部统一配发给有功将官的,剑鞘上浮雕日出群山之景,象征大于实用。
自四年前失了一臂后,因独臂不便上阵而被安排了返乡,目下已非军籍。
这短剑与她空空的左袖一样,是她浴血奋战过的证明,所以她时常将这短剑佩在身边。
沐青霜一把环住林秋霞的肩头:“咱们先去厅里坐下说会儿话,再半个时辰就开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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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回廊下就地转向,往正厅那头举步。
才走出不多远,身后传来沐霁昭喘吁吁的小奶音:“等等,等等我呀。”
三人闻声回头,见沐霁昭肉嘟嘟的双手捧了几朵栀子花。
这孩子对那些栀子花极是喜爱,每日得闲就自己跑到花丛旁边蹲着嗅闻花香,却不许别人将花摘下来,说是“发发要痛的”。
“霁昭,你做什么?”沐青霜疑惑又警惕地盯着他。
小家伙终于追了上来,踮起脚将掌心那捧花高高举给林秋霞,还在喘:“送、送你的。”
林秋霞噙笑弯腰,伸出左手摊开掌心,承了他的好意:“多谢了,霁昭。”
小家伙珍而重之地将那三朵花放进她的掌心。
接着便低垂小脑袋,仔细抚平小衣衫上的褶皱,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急喘后,规规整整将双手交叠至眉心,单膝及地,笨拙且认真地执了个大大的叩谢礼。
“霁昭叩谢。”奶声奶气,却字正腔圆。
三个大人都傻眼了,不明白小家伙这是闹的哪一出。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谢的什么事呀?”林秋霞不知所措。
沐霁昭自己站起来拍拍灰,小脸上的神情很认真。
“娘说,若有人这里空空的,”他双手交叉拍了拍自己的双臂,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两腿,“这里也空空的……”
一边说着,他又伸出手去摸了摸林秋霞悬在腰间的青玉短剑:“……还带着这样的短剑,那就是英雄。”
“爹爹交代了,见到英雄,和见到忠腻祠的英腻碑一样,是要叩谢的。”
沐青霜捂住唇背过身去,泪目中满是欣慰的笑。
“是忠烈祠,”贺征揉了揉他的脑袋,唇角柔软勾起,“和英烈碑。”
“噢,好的,是忠腻祠,英腻碑。”
沐霁昭受教地重复了一遍,兀自蹦到林秋霞跟前,张开双臂使劲扑住她的腿:“英雄,多谢你呀。让我们可以吃很多肉肉……还有糖和糕点!我家很多哦,请你也天天来吃。”
他这样的年纪,还不能懂得什么是家国大义。
可他的父母却用他能听懂的话让他明白,他之所以能吃饭有肉、有糖有糕,他所安稳享有的一切,除了源于家人的庇护供给,还需感激一些素不相识的人。
林秋霞缓缓蹲下,伸出左手环住他小小的身躯,泪中带笑。
这世间总有这样不经意的美好,让人觉得,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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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林秋霞受到了沐家隆重款待。
席间沐青演亲自过来给她斟了酒,慌得她不知该怎么好:“沐少帅,我这……我……”
当年的赫山讲武堂是沐武岱牵头所建,不但学资束薪全免,学子们在讲武堂的衣食住行还全由沐家包揽银钱米粮,对每回的考绩优异者者还有小小奖赏,大大惠及了诸如林秋霞这类家境贫寒的学子。
再加上她又是土生土长的利州姑娘,打小对循化沐家就很敬畏,因而她对大名鼎鼎的“沐少帅”亲自斟酒这件事,实在不太敢坦然受之。
沐青演豪爽地笑笑:“去年就没有沐家军了,哪里还有沐少帅?”
“他现今是沐大人,富得流油的司金中郎将沐大人,”沐青霜笑着起哄,“哎呀,我说秋霞,酒桌上哪有这么多废话?只管喝就是,你管他是谁呢!”
沐家的饭桌上向来没什么拘谨约束,林秋霞渐渐融入这种热闹肆意的气氛中,被酒意熏红的脸上笑意愈发畅快开怀。
当年在讲武堂时她和沐青霜不同班,并没有什么交情。虽她后来一直很感激沐青霜在那次考选时从赵旻手上救了她,可她年少时性子羞怯内敛,也不愿别人误以为她有心借此攀结沐家大小姐,便也没敢与沐青霜走得太近。
此刻沐青霜亲亲热热跟她挨着坐,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倒像是交情深厚的多年故友了。
被冷落老远的贺征见此情形,心里那滋味……可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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