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晴光软软打过来,将他透红的耳骨映得格外显眼。
“幼稚,且脸大,”沐青霜赧然抿笑,清了清嗓子,才又正色道,“说正经的,往后若再遇到这样的情形,你真的别掺和了,对你不好。”
其实像白韶蓉那样还算好的,说穿了不过是个小姑娘闲得嘴碎而已。
这世间从来不乏真正拜高踩低的刻薄之人,待到三司会审后,更难听的话都会有人说,沐青霜着实不愿贺征再跟着为这些琐碎闲气自降身份了。
“我偏要掺和,”贺征斜眼睨她,淡声挑衅,“你若不服,去御前击鼓鸣冤啊。”
好嘛,这是把她早上在樱桃林里砸给他的话又丢回来了。沐青霜瞪他半晌,末了只能无奈地送他一对白眼。
“那至少,你以后不要在人前对我动手动脚成不成?你早上分明答应的。”方才突然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咧。
扳回一城的贺征唇角高高翘起:“你是说,在人后可以?”
“你给我……麻溜地滚。”
这句话,沐青霜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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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沐青霜整理好情绪从长廊下行出,沿着碎石小径到了湖畔草坪时,众人已差不多聚齐。
别苑的侍者侍女们早已在此地做好布置,开阔的草坪上搭了丝竹乐舞所需小台,宾主坐席也陈列齐备,惹人垂涎的新鲜樱桃与各色茶果都已摆好。
主座前摆了一个类似作战沙盘的玩意儿,而贺征的案几就被安排在那沙盘旁边。
很显然,虽赵絮让他做追捕一方的“统帅”,却不打算让他亲自上阵,只需在此地运筹帷幄即可。
记名属官点了人头,将方才自报姓名愿进林子的人都拢到一处,总共二十八人,不太齐整地勉强列了个队。
而作为追捕一方的郭府府兵约莫六十人,规规整整在对面也列了队,个个看起来都不像省油的灯。
站位时,沐青霜刻意挑了与纪君正隔着三个人的位置,纪君正的神情虽有些诧异,却没有当众多说什么。
在沐青霜的考量里,其实不独贺征,就连敬慧仪与纪君正这两个昔日伙伴,她也是不愿连累的。别的事她或许做不到,但她至少能做到不当众与他们表现得太亲近,让旁人将来在指戳沐家时不牵连她的无辜伙伴,这样就好。
国子学祭酒郭攀站在这些年轻人面前,捋着胡须慈蔼笑道:“这雁鸣山可不算小,若由得你们满山随处去躲,那就像撒了把豆子进湖里,找起来太难了,老夫可不吃这亏。”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郭攀回身指了指主座前那个沙盘。
“各位后生,待会儿进了林子,你们可不许跑出这个范围。若是被追出了这圈儿,哪怕没被逮到都算输的哦。”
这规则惹得年轻人们苦笑哀嚎。
郭攀老顽童似的,面带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挥挥手让下属将带着他们去那沙盘前观摩片刻。
“都记清楚了吧?北不能过桦树林,南不能过小溪,东面以草甸斜坡为界,西面……”郭攀笑眯眯的模样十足是个老狐狸,“哦,西面是个悬崖瀑布,依老夫看,便是有人拿刀砍过来,你们也不会越界的。”
年轻人们又起哄笑闹几句后,赵絮扬声问道:“各位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赶紧的啊。”
一时间,有人忙着去出恭,有人忙着搜罗些干粮果子带着,有人没头苍蝇似的原地团团转,自己也不知要干嘛,场面糟乱得叫人捧腹。
只有沐青霜、纪君正,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找到一旁的侍者侍女要了几条肉干,又要了桐油纸来包好带在身上,旁的都没要。
五人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挑眉笑笑,谁也没说话。
沐青霜想了想,匆匆忙忙跑到兄嫂的桌案前,摘下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交到向筠手上:“嫂,你先帮我收着。”
旁座的白夫人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笑,扬声对白韶蓉道:“蓉儿,家里首饰多的是,身上那套若待会儿在林子里磕坏了、丢了也不必在意的。”
沐青霜没理她,转身跑回阵列里去了。向筠与沐青演则是双双憋着要笑不笑的脸,无声对望一眼。
锣鼓敲响的前一瞬,贺征走到主座右侧,看似友好地按住赵旻的肩头,将他压回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恳请甘陵郡王,在这两个时辰内务必留在末将目之所及处。”贺征语气平板冷淡,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
赵旻挣不开他,只能自暴自弃地窝在椅子上,口中恼怒哼道:“凭什么?”
“凭你从前有恶劣前科,”贺征还没说话,赵絮倒是先冷眼看了过来,“给我老实呆着!敢乱跑一步,杖二十;跑两步,杖五十。”
她如今是协理政务的公主,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
“不是,二皇姐,你算数是不是有点问题?”赵旻听得急眼了。
“没问题,”赵絮神色严厉地盯着他,“若你不幸踏进上山道,我敢将你杖毙。”
赵旻咬了咬牙,低头道:“你等着。”
“等着呢。”赵絮抬了抬下巴,冷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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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锣第一声后,大家就蜂拥着进了上山道。
“追兵”会在两炷香之后出发,二十八人就得利用这两炷香时间,迅速进林子寻到藏身之所。
二十八人中的大多数还在边跑边嘻嘻哈哈议论着该怎么躲,沐青霜已闷声不响蹿到了人群最前,纪君正紧随其后,两人迅速没入道旁一片稀疏的柳林中。
那片柳林并不算茂密,看起来实在不是藏身的好去处,加之林中又没有上山的路,旁的人便果断放弃这个位置,继续沿着上山道往上面的林深处跑去。
白韶蓉犹豫片刻,最终咬咬牙,还是循着沐青霜与纪君正先前消失的位置跟进了柳林。
“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