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等人答应了退出,端木华拿着折子又看了一遍,呆了片刻,转身往后宫进去。
“真要杀这么多人?”端木华将折子摊在李思浅面前,低低问道。李思浅拿起折子,细细看了一遍,又将附在折子后面的说细案情极仔细的看了一遍,歪头看着端木华问道:“这里有不合刑统国法的地方吗?”
“若照谋杀皇帝算,没有。”端木华伸手拉过李思浅,“浅浅,不过是个痴心妄想不知进退的蠢女人,不理她就是了,如此大动干戈……一个蠢女人,哪里值得!”
“那碗汤里确实没有夺命的毒药,却有让人迷失的春药。”李思浅仰头看着端木华,“要是真喝了那碗汤,你能控制得住自己一直清明?若是失了身呢?你怎么办?这和谋杀你有什么分别?再说,熊叶灵一而再、再而三的贿赂朝中官员和禁军,一而再、再而三的直闯到你面前,却几乎不受什么惩罚,或是只是她受了些许惩罚,那幕后策划、幕后协助之人安全无事,那以后得有多少效仿者?”
李思浅的语调听起来安安闲闲,话却步步紧逼,“今天是为了勾引你,是想得到你的宠幸,你看着美人儿,不过是一出闹剧,你觉得赏心悦目,可若有一天被有心人利用,美人儿成了毒夜叉,你怎么防?那拿惯了贿赂,习惯了给美人儿开路的朝中诸官、诸位禁军,他们能分辨哪些是要献身给你的美人儿、未来的宠妃,哪些又是来要你命的歹人?”
端木华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今儿我做这个恶人,杀掉这一批投机的小人,也许是重了些,却能绝了后面无数个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这是大慈悲。”李思浅看着端木华,目光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端木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研了点朱砂,提笔在折子上写了个‘准’字,折好折子,吩咐给周成等人送去。
从禁军衙门转到大理寺,关押在大理寺后园一间小院里的熊叶灵,听一名大理寺推官不紧不慢的念了旨意,圆瞪着眼睛,不停的摇头,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会是陛下的意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那个天神般英武帅气、天神般睿智仁慈的陛下的意思!这不可能!陛下冲她笑的那些温存柔和,陛下是喜欢她的!这不可能!
“我要见陛下!我要当面和陛下说!你们一定是假传旨意!这旨意是假的!陛下不会这样对我!陛下对我那么好!陛下对我有情!”熊叶灵头摇的太厉害,已经有些头晕脑晕、语无伦次了。
大理寺推官眼里竟没有什么同情,重重往地上呸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你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家!就为了你要飞个枝头变凤凰,多少人成了刀下之鬼!呸!”
推官的姻亲,兵部一个书办,因为收了二十两银子,眼开眼闭了一回,这一趟问了斩立决,全家发配三千里外,何其凄惨!
熊叶蓁浑身麻木的跪在榻前,李思浅端坐榻上,冷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声调平平的开口道:“老四过来求我,就跪在你跪的地方,说要拿靖海王爵,还有他的性命,要换你和你娘家人的性命。”
熊叶蓁伏身磕头不已。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你没有错,你们熊家长房也没有错,是我迁怒,是我不对。”李思浅嘴角勾出丝丝讥讽的笑意,熊叶蓁不敢抬头,只连连磕头喃喃:“不敢!不敢!”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人!从前大长公主也常说,你们这一样人最该杀!”李思浅一个杀字,听的熊叶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你们明知道熊叶灵要做什么,看的清清楚楚,你们袖手看着,打的不过是成败皆宜的主意,熊叶灵若成了事,你们就扑上来,锦上添花,享受同姓一个熊字的福荫,熊叶灵若不能成事,你们不过花功夫白看了一场热闹,一丝儿损失也没有,说不定还能到我这儿来表个功,把熊叶灵跺上几脚。”
李思浅轻笑了几声,熊叶蓁只觉得后背汗水一层层往外渗。
“你们以为只要袖手站稳了,不动声色拨拨火、吹吹风,成与不成都连累不到你们,左右你们都能受益。呵!”李思浅一声嗤笑,“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上一个当别人都是傻子的是先靖海王妃林氏,如今轮到你了?”
“臣妾不敢!”熊叶蓁勉强说出了句话。
“我真想灭了你们熊家整族!”李思浅咬牙道,熊叶蓁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空了,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妹妹们、可爱的小侄子侄女儿……
“可惜我答应了老四,你可真是幸运,熊家可真是幸运,有老四护着你们,护着你们这群目无他人的渣子!”李思浅居高临下眯眼看着熊叶蓁,“你是端木家的媳妇儿,往后就好好儿的做端木家的媳妇儿吧,好好修心养性,凡做事前,先按着自己心口问一问,所谓离地三尺有神灵,那离地三尺的神灵,就在你心里,就是你的心,这自作聪明、这机关算尽的事,还是少做吧,起来,退下吧!”
熊叶蓁退出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想大哭一场。
第453章 旧债
这一场杀戮没有仪式,没有宣讲,几乎就是悄无声息的,一夜之间,熊家二房几十口人,和熊叶灵一起,血流成河,熊大学士和熊侍郎以及熊家所有有官职或功名的全数夺官剥功名,责令回原籍居住,三代内不许科举出仕。
所有出手帮过熊叶灵,让她一连两次闯到端木华身边的帮手,一共二十三人,排成两列砍了头,家人发配。
这一场如迅雷更急猛斩杀一如端木华的风格,凌利无情,却沉默无声,因为这沉默无声,让这场血洗更加惊悸恐怖。
整个京城静悄无声,哪怕在深深重重的后宅,也没人敢谈论这件事。
端木华也罢,李思浅也好,两人都没有替这件事寻找掩饰,寻找另外借口的想法和动作,李家兄弟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那一片浸透了刑场的血泊,就是源于熊叶灵的妄想,源于那份试图染指陛下和后宫的妄想。
没有人敢去深究这桩血案究竟是源于皇后的意旨,还是因为陛下的震怒,可不管是谁,陛下都是许可的,他亲手写下了那个血淋淋的‘准’字!
那些原本等着陛下广选后宫,等着把家中女儿送进宫中以换得或是固定家族富贵荣华的人家,悄然而迅速的给家里才貌双全的女儿寻了婆家,定了亲。
如果冒险的代价是灭族,那这个险不冒也罢。
端木华只觉得朝中风气一夜之间就变了,那些看不见的泥泞突然晒干了,那些嘀嘀咕咕的劝他好歹得纳几位妃子的声音一丝也没有了,散朝后和众臣议事的端木华看着众人,顿悟了这治国和他治军其实极其想似,偶尔让他们见一见血是不二法门!
经了这一场事后的宫中,人心骤然安定了,那些隐隐约约的暗流如同流进了沙漠的河流,迅速渗入蒸发,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让李思浅长长松了口气,这样的宫中,这样的内侍和使女,总算能让她安心使唤了。
松了口气的李思浅,先召了武宁侯夫人方氏进宫,带她看望了宋皇后,当着宋皇后商量好让她到城外离宫静养的事,将重新收拾安置离宫各处的事交给武宁侯,两个月后,宋皇后由黄相公等人护送,从宣德门出来,直奔离宫而去。
又将几位老太妃和年青的妃子们送进庵中,宫里没了这些前朝贵人,李思浅的宫内人事和财务等等改革有条不紊的一步步开始。
进了四月,端木华亲自带大军往西南平定俞相等人叛乱,李思浅暂时停了宫内事务的改革步子,莲生出征在外,京城的稳定最重要。
端木华出征后没两天,城外别庄里有婆子请见。
李思浅急忙叫进,别庄里住着姚氏和玉姐儿,进宫见她,必是出了什么事了。
婆子又磕又拜,李思浅示意丹桂扶起她,“大嫂可安好?玉姐儿呢?最近好些没有?”
“回娘娘的话,”婆子又要往下跪,丹桂忙扶住她笑道:“嬷嬷就坐这杌子回话,答一句跪一回的,还怎么说话?”
“是是是!”婆子连声答应,欠着半边屁股在杌子上坐了,拿捏着答道:“回娘娘话,王妃安好,就是郡主……郡主她不大好。”
婆子目光有些闪烁,李思浅留意着她的神情语调皱眉道:“怎么不好?你仔细些说。”
“是!”见李思浅看向她的目光凝重仔细,婆子垂下眼皮,低眉顺眼的答道:“回娘娘,娘娘也知道,郡主的病由来已久,别的都还好,就是夜不能寐这个毛病儿一直不见好,太医三五天就诊一次脉,说是照理说早该好了,怎么总是好一阵坏一阵,让奴婢们留心郡主日常。”
李思浅端起杯子,茶水沾着唇,看着婆子听她转弯绕圈。
“陛下和娘娘再三交待,要侍候好郡主,奴婢不敢不竭心尽力,太医吩咐了,奴婢们就时时留意郡主,只盼能早日找出病因,也能让郡主早日康复。”婆子再三表态,不时溜一眼李思浅,时时看着她的脸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