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侵略性的眼神被严密遮盖, 还被层层迷雾笼罩, 轻易无法窥探真相。众人只看得到神谕者高洁出尘的外貌,被非同一般的美色震慑得说不话来。他们根本想不到看似清心寡欲的神谕者,也有属于凡人的欲望。

如果不是安格斯小心仔细地打量着神谕者, 既是将他作为上位者仔细评估,也是将其作为未来超越的对象, 细致观察试图找出弱点,他也绝不会发现神谕者竟是这种人。

看似纯然冷静的目光下,燃烧的是烈烈执着,好似地狱的烈火, 稍一沾染就将其焚烧殆尽,绝不善罢甘休。

明明是一样的人, 都对光明圣子怀有卑劣感情,谁比谁高贵, 谁又比谁低贱?

黑衣贵族在暗影中隐秘地笑了, 让旁边的棕发少女瞳孔微缩。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之处,安格斯拍了拍爱丽的肩膀,换得少女略带惊恐的眼神。

“哥哥,你还好么?”棕发少女绞了绞手指,嘴唇也跟着发抖,“是我行事计划太过鲁莽, 还有疏漏之处……”

“不碍事。”黑衣贵族笑意浓重,将一缕棕发绕在指间细细把玩,不经意拉痛了少女的头皮。

可爱丽不敢呼痛, 甚至不敢皱眉。她向来清楚,破坏了哥哥计划的人,会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

即便爱丽是安格斯的亲妹妹,安格斯惩罚起她来,仍旧不会留情。

无情又残忍,智慧又冷漠,这就是她的哥哥。人人都说安格斯天赋出众,假以时日,必定能够窥见封神之路。

在爱丽看来,安格斯在某些方面,已经非常接近神明。

不管是他的冷静自持,总能在最准确的时间里作出判断,亦或是永远地俾睨众生,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都是如此。

少女手心已经开始沁出冷汗,等待的时光总是分外漫长,爱丽几乎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不碍事。”黑衣贵族重复一遍,终于放开了爱丽的头发,“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毕竟谁能想到,会出来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破局者呢?”

安格斯也不理会爱丽的反应,他唇边仍有笑意盈盈,就连心脏也是砰砰直跳。

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光明圣子,竟然会引出那位大人,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啊。

神谕者的身份地位太过崇高,即便面对家族势力庞大的安格斯,也如同神明俯瞰众生般并不在意。

从来都是安格斯将所有人远远抛在身后,优雅从容地将失败者的表情一窥究竟。他生平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压倒性的落败,简直不能更有趣。

越是难缠越是有趣,安格斯更不想对左温放手了。

遇到了太过强大而无法抵御的困难,安格斯不会放弃。

他就如连绵不断的水流,遇到石头阻碍就分流而下继续向前,谁也无法阻止他达成既定目标。

安格斯又像某种极乖顺的魔界生物,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试探周围环境,遇到潜在危险就绕路而行,待得自身强壮之后,再之前的对手直接绞杀。

黑衣贵族向敏锐的直觉,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莫名其妙的灵感降临,所有阻碍与禁锢刹那间粉碎,千万种延展而出的可能性,复杂交汇最终并列在一起。

他从这位神谕者大人身上,嗅到了黑暗与血腥的气味,缠绕不绝从未消散。

一位代表创世神意志的神谕者,居然是这种固执的人,所有人怕是都意想不到。由此想来,安格斯的谋划,未必不可能成真。

黑衣贵族的目光落在白袍圣子身上,在那张秀美面容上停留很久,似是玩味又似欣赏。

劫后余生的圣子,绿眼睛中仍是璀璨而明亮的,生机勃勃肆意蔓延,最终成长为一株苍天大树。

他浅金色头发让阳光一映,丝丝缕缕清晰可见,近乎透明的绮丽。就连白袍圣子的长长睫羽,也似有了重量,在他的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似乎觉察到安格斯的目光,白袍圣子与他四目相接,温然纯善地点了点头。

即便接触到尘世间的丑恶与黑暗,那人仍是没有丝毫改变。真是让人羡慕的纯粹啊,更想让人亲手掰断他的无形羽翼,牢牢禁锢再不放手。

怀着如此深重的恶意,安格斯也没有停留。他对左温点了点头,双方在这一刻好似有了莫大的默契。

最终黑衣贵族带着自己的妹妹转身离去,安格斯汇集在诸多神职人员之中,只是其中并不起眼的一个。

左温没有离开,他还在等待。那位性格卑劣的贵族大人,自以为是清醒无比的旁观者,殊不知他的一切举动,全都被左温彻底洞察。

猎物偷窥着更弱小的猎物,真正的捕食者却藏身于阴影之中,只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各类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交头接耳目光隐晦。白袍圣子表情坦荡地面对所有人打探,既不瑟缩也不畏惧。

也许只有这样心灵纯净的人,才能博得神谕者大人的赞赏吧?有人心生感慨,他们也并未停留,如潮水般涌出了审判庭。

现在这栋庄严空旷的建筑物中,只有两三个人。白袍圣子仰起头来,目光之中没有哀伤只有坦然。

眼看对方就要转身离去,、兰利犹豫许久之后,终于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平安无事,我很高兴。”

“多谢你的关心。”少年的笑容一如既往灿烂,没有半点阴霾,“我也没想到,神谕者大人竟会突然出现。也许光明女神在冥冥之中,给了他指引。”

白袍圣子的语气是全然的称赞与敬畏,他将神谕者同光明女神相提并论,显然二者在他心中,地位都十分崇高。

兰利被少年的语气刺伤了,他不经意地颤抖一下。

又是光明女神,又是神谕者大人。

从始至终,自己在左温眼中只是一个纯粹的玩伴罢了。即便兰利故意伤害左温,那位光明圣子也只会悲悯地摇了摇头,再过几日,仍能原谅所有事情。

白袍圣子心如死水,即便巨石落入湖底惊起滔天波浪。片刻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澄澈平静。

兰利简直有些憎恨左温,恨他全然不知,恨他太过天真。越是驻足观看,越会被那明亮光芒灼痛眼睛。

圣子大人还是如此纯洁无辜,可自己这位曾经的圣殿武士,却失去了信仰与高洁。

毒蛇紧紧缠绕在心头,颜色艳丽鳞片却是冰冷的。缓慢地缠绕而上,再露出毒牙狠咬而下,烈烈疼痛竟让兰利觉得快意不已。

越是心情激荡,兰利反而越能冷静下来。他甚至有耐心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微笑,附和左温道:“是啊,多亏那位神谕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