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温心念流转。他一寸寸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寒光耀目映亮了整座大殿。
用这代表无上皇权的利剑自刎,也算这昏君保全体面的最后方式。诸多臣子交换眼神,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他们已经准备好,等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悲悲切切呼唤两句,由此也不枉费君臣一场。
谁知他们料想中的一幕并未发生,年少俊秀的皇帝陛下,竟提手提利刃,直接走到一位臣子面前。
先前就是这人嚷得最凶。还敢在自己面前,展现他那拙劣的演技,着实不知好歹。
剑锋刺入,又飞快地拔出。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周遭大臣一身一脸。
花白胡子的老臣怔怔倒下了,他那双眼睛迷茫地大睁着,死不瞑目。
谁能想到,懦弱无比的皇帝竟会杀人。货真价实的杀气,已然使这群文官害怕不已。
那青年至为冷漠抹去面上血迹,又提着宝剑,点向下一位臣子:“丞相柳静,出言不逊冒犯朕。朕将其亲自斩杀,爱卿可有异议?”
被他点到的下一位臣子,立时面如死灰,战战兢兢道:“并无异议,并无异议。”
谁都能看出,皇帝当真动怒了。就算温瑾平时性情温顺,被人胁迫自杀,又岂能不暴怒?
要怪就怪柳静不识好歹,直接得罪皇帝,被他处死也理所当然。
左温先是嗤笑一声,又厉声喝道:“朕是皇帝,是天子。就算朕犯下过错,又岂容你们逼迫朕自刎?”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你们的天下?”
诸多臣子立刻噤声不语。他们期盼般望着国师,那人却依旧沉默,并未有丝毫表态。
国师不得干政,因而他不能逼死温瑾,只能让其自刎。
他要让自己心爱之人继位安稳妥当,决不能沾染上半点非议。既然温瑾临死前,想拉几个人垫背,那就随他去吧。
刹那间,大臣们纷纷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若非国师暗中授意,谁又敢触怒天子?柳相死得这般冤枉,他们也心有余悸。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司空承德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至少不能让别人瞧出,自己之死与他有关。
左温就看准这一点,干脆利落斩杀一人震慑群臣。那群软骨头的臣子,就此屈服了。
“朕自知罪孽深重,更对不起天下百姓。”秀美青年对国师深深鞠躬,“从此以后,绝不敢对国师再动妄念。”
“若是十天之后,天降神火依旧不熄,朕再自刎谢罪。”
此等誓言,让几位大臣心中稍安。横竖皇帝依旧要死,自己也不必过分担心,是否得罪了他。
那等奇异至极的火焰,已然从南州不断蔓延开来,水浇不灭土覆不熄。纵然是国师,也对其毫无办法。
他们绝不相信,十天之后温瑾就能找到解决之法。
尽管司空承德心中不愿,他也不得不受了这一礼,垂眸道:“陛下知错就改,倒也很好。十天之后,若是天火依旧未息……”
国师未说完的话语中,全是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他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的袍角,被左温紧紧握住。
眼看皇帝与国师有话要说,诸多大臣立时识趣地离开了。
在这寂静大殿之中,唯有左温与司空承德二人,几乎是呼吸可闻。
尽管司空承德极为不快,想要直接挥开左温的手,可他一想到自己日后谋划,就不得不暂且忍耐。
青年静默片刻,忽然抬起头说:“国师,我不想死。”
刹那间,青年的坚强与孤傲再也不见。他那双凤眸之中,全是闪烁水光。
左温犹如小孩子般,仰视着国师,又低声道:“国师明明说,只要我退位谢罪,一切就有转变之机。谁知那些大臣想让我死,我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事实也的确如此。是司空承德哄骗原主退位即可,说因此就可让天火熄灭。
他背后却暗中勾结大臣,硬生生逼死原主温瑾,为他心爱之人铺好道路。
以温瑾怯懦性格,若非司空承德故意暧昧暗示,他又岂敢对国师表白心迹?
谁知青年刚刚表白之后,司空承德就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地拒绝他。更将近几年所有灾劫,全都归结到原主爱慕他的原因上。
这等欺骗原主温瑾感情,将其利用彻底的做法,既无情又自私。
左温心中憎恶国师,面上依旧是那般脆弱模样。他只握紧司空承德的衣角,片刻不敢撒手。
贪生怕死之人,真是丑陋,司空承德不由摇了摇头,打消了心中方才的疑惑。
就在温瑾斩杀大臣的一瞬,他竟觉得这青年太过陌生,半点不像他所熟知之人。
那怯懦又可怜的青年,只为自己片刻瞩目就能欣喜不已,又怎会那般坚决行事?
也许死到临头,任是谁也无法平静自持吧。瞧皇帝此时的模样,还不是对自己乖顺得很。
司空承德叹息一声,拍了拍少年的手:“陛下莫要怪我,我也毫无办法。陛下不如早做准备,慷慨赴死。”
一句慷慨赴死,轻飘飘四个字,就想哄得自己替他们背锅。
这三年温瑾全心全意依赖司空承德,更将诸多政事都交予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