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见小池沉默不语,神色黯然,便知道这玉佩对他来说,定然是极为重要之物,于是又开口道:“公子可记得上面玉佩的图案?若是能叫人画出来,再寻块好玉,我或许可以照着图样,重新雕刻一块。”
小池在烛火下怔怔出了会神,才缓缓道:“若不是原来那个……也没有再打一个的必要了。”
玉匠忐忑道:“那既然如此,公子……”
小池叹了口气,将这些再也无法补救的碎玉仔细地收了起来,正要离开时,那玉匠却突然又开口了。
“公子且慢,我有办法将这玉复原。”
小池立刻停住动作,猛地回头看他,“你刚刚不是说……”
“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行。”玉匠眼神直直的,脸上的神色也与刚才有了无法形容的不同,他似乎有些呆滞,偏偏又字句清晰,“公子可愿一试?”
与玉匠对视片刻,小池重新将手中的锦盒推给了他。
那匠人告了声罪,说自己要去自己的巧玉坊里,借助些器具才能修复,便独自一人带着装玉的锦盒,走进了作坊。
巧玉坊里灯火通明,只照出了匠人一人的身影,他的徒弟见亮了灯,纷纷赶到作坊,本想像往常那样帮师父打下手,却见作坊大门反锁,玉匠竟是不让任何人进去帮忙的意思。
他的徒弟在外面叫道:“师父?师父?”
他一声不吭,若不是能从窗上看到玉匠的身影,这些徒弟都要怀疑他们年岁已高的师父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小池回想刚刚的短暂接触,越想越不对劲。那玉匠突然改口说自己可以修复玉佩,态度转变得十分突兀,那个时候,小池便隐隐有一种微妙的不匹配感。
他开始觉得这件事不对了,他拍门道:“让我进去。”
玉匠终于说话了,声音隔着门边传出来,有些怪异的刻板,“公子,还请稍等。”
想到里面的玉佩,小池顿时不能再等,他用柔劲震断另一边的门栓,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玉匠他手上却什么都没有,就像中了邪似的在原地微微走动,似乎竟然没有察觉小池已经进来。
而玉佩就放在旁边的工具台上,小池立刻抢上前去,托在手心里拿了起来。
那多少能工巧匠都说绝无可能修复的玉佩,此时已然恢复成完整的一块完璧。除了表面有几条几不可见的细纹外,竟然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碎裂到看不出模样。
小池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猛然发觉了这作坊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站在角落里的人,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影子。
小池眯着眼看着他,想起了沐北熙给他描述过的特征,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时桓?”
第116章
江北诸侯时桓其人极为神秘, 每当他出现时,必有大事发生。
沐北熙当年与小池提起这个人时,神色间的郑重,足以昭示他对这个人的戒备和关注, “即使你从来没见过时桓,当你看到他时也能把他认出来——只一眼, 你就会知道是他,他就像一件匠人打造出来的石雕, 从头到脚都是完美的, 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几乎不像一个活人。”
所以当小池看到他的那一刻时,便想起来沐北熙说过的这段话。时桓只是站在角落里, 他存在在于此, 却又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屋内的烛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打在墙壁上, 诡异的连一片影子都没有留下。
明明屋外有玉匠的徒弟和自己的下属, 可进来这么半天了, 小池不仅没看见有人进来,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不能用常理理解。小池沉声问:“你是人是鬼?”
时桓的眼神空空的,没有看向小池的脸, 他的眼光落在小池手里那块玉佩上。
那被玉匠断言“要大罗神仙下凡, 施法才能恢复原样”的玉佩, 已经复原了七八分完整。玉雕上原有五种不同的药材,以细腻精致的浮雕展现出来,但那些突出来的部分,曾经被小池摔成一处处的缺口,现在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细密的修复着,碎裂的几片仿佛被离奇的力量从里面贴合在一起,表面最后的细纹也在缓慢的消失着。
这明明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小池两年间遍寻能工巧匠,却从没有人能打下包票,敢夸口将这块玉佩完全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而这奇迹如今就在他眼前、在他手里发生。
这景象几乎令人恐惧,玉佩仿佛成了精在自己修复,若是换个胆小的人,怕都能把这闹鬼一样的玉佩扔出去。但小池只一怔,却将它更小心的捧在手里了。
“你在做什么?”小池眯着眼问。
或许是小池穷追不舍的追问打断了时桓,当时桓将眼睛移到小池身上时,小池手中的几乎要完全修复好的玉佩,突然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两半。
而那假作忙碌的匠人,在失去牵制后,也重重倒在了地上。
“如你所见,我在修复玉佩。”时桓终于开口说了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他微微动着的嘴唇有着极不协调的感觉,“而你,打断了我。”
这个人,和他平生所见过的任何其他一个人都不同,小池皱起眉头:“……处心积虑想谋我命的人,居然会帮我修玉佩?你……”
这里发生的一切,显然都让人无法理解,小池看着手里的玉佩,从四分五裂、残缺不全,到现在浮雕复原、一分为二,依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此时断面整齐光滑、落在小池手中的两片玉雕,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重新贴合在一起,过了一会后,时桓眨了下眼睛。
玉佩被复原成原本的模样,除了上面几丝仿佛被刻意留下的细纹,再也看不出它曾经被摔成无数个碎片的痕迹。
……除非是大罗神仙施法,玉佩才能复原。但眼前的人,不是神仙。
时桓毫无起伏道:“不是我想杀你,是秩序的需求。为了永恒的稳定,需要适当的牺牲。”
“……你在说什么?你要是不想杀我,那小羿又怎么会送到我手里来?再早些时候,为何你又故意引起庄侯的注意,想借他之手将我除掉?”
“你的重点错了。”时桓淡漠道,“我从不曾存在过,是不是我做的,并不重要。”
小池觉得他们两个人中,大概是有一个疯了,这几乎不能算是一场对话,他们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都只是在单方面的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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