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意思,让人脊骨发寒。小池看着庄衍的脸,恍惚中却突然明白了,他在这样陌生的庄衍身上,他唯一找到的熟悉是什么。
那是庄侯的感觉。
他从来不觉得庄衍与庄侯这对父子相似,一个残忍暴虐,凝聚着世间一切的恶;而另一个却温和仁善,汇成这冷漠世间最后的暖。
而现在,小池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血脉传承的力量。
小池不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在庄衍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庄衍站在他身侧的咫尺之处,却仿佛变成了他身前的另一个人。
他身上的那些善和暖,已然被刮骨寒风结了冻,被他丢弃在小池找不回来的地方。
那是庄衍娘亲善娘子在世时,一直精心呵护守候的品德。
在被逼到极致时,他终于亲手砸碎了这些最珍贵的东西,以同样的恶,才能抗衡这极致的恶。
小池突然控制不住的发冷,他终于发现,即使是庄衍在看向自己时,眼里依然没有温度。
这一步,是庄侯逼他的,是小池逼他的,也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庄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而小池的路……却也远远还没走完。
他强行忍住对庄侯骨子里的惧怕,再次与魔鬼对视。
庄侯的目光从庄衍身上短暂的挪开,也看了一眼他。而那一刻,小池却突然有些出离平静了。
他便知道,怕也是没用的。他穷其一生,定会亲手杀了这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也要为故国和家族报仇。
而庄侯看着他的时候,小池也知道庄侯看懂了他的想法,庄侯并不着恼,甚至有些宽容的对他笑了一下。
屋外庄衍的心腹侍卫终于赶到了,庄衍冰冷的眼神终于看向了他,露出了一点极其珍贵的、转瞬即逝的温度,“你先离开,我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一下。”
庄衍从自己的脖子上扯断了一块玉,这块玉,他曾见庄衍佩戴过,却不想今日被他穿了线,挂在了脖子上。
他将玉塞到了小池的手里,“拿着它走,见它如见我,你先走,然后……等我回去。”
这对父子在他离开后究竟谈了什么,小池无从得知。他只知道,后来终其一生,庄衍再没叫过他一声“父亲”。
而那块交到了他手里的玉……
看着砂石关切的眼神,池罔终于沉思中摆脱,他低垂眉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之事了,只是今晚救出来的这些孩子,他去的那个没有窗的地方,多少还是唤醒了他在那十六天里暗无天日的经历。那曾是他心上的阴影,他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终于使它慢慢消散。
只是还有一件事,池罔想不明白。
“若是想保护一个人,不应该在明面上把他点出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下。”
池罔皱眉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七百多年前,沐北熙既然想从庄府赎我出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遣使渡江,与庄侯做交换,从而引起了他对我的注意?”
盘腿坐在雪地上的砂石目瞪口呆道:“谁?你说谁?你刚才说的名字是……沐北熙?”
“对,当然是他。”池罔点头肯定道,“还能是谁?当年天下两分,江北有庄氏,南岸的大诸侯只有一个北熙,和一些江边的小诸侯割地而据,结成联盟来对抗北熙,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实力?”
砂石的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七百年前,分明是天下三分!江北庄侯父子,江南是北熙和——时桓!当时要赎你的人分明是时桓,你怎能把这个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当年我和庄衍,好的时候一起好,坏的时候一起怀,一直很相配。
第93章
池罔微微蹙起了眉, “时桓是谁?”
砂石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之前几次我试图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时, 都会被自动消音!我的程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阻止我说出这个名字,还是我到了你这里,脱离了这份辖制,才终于能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看着池罔漂亮却带着一点不解和探究的眉眼, 砂石第一次不觉得心醉神迷, 只觉得窒息。
“我早就知道这个名字有猫腻,但你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关于时桓倒是个什么东西的争论,被砂石和池罔从雪境领域带到了现实,并从昨晚一直延续到早上。
在吃早饭的时候,池罔拦住了送餐的店小二, “问你个问题。”
“您说。”
“在始皇帝沐北熙一统天下前, 当时有多少有名的诸侯,在南北与之抗衡?”
小二张嘴就来, “当年可是天下二分呀, 除了始皇帝, 就只有江北的大小庄侯, 没别人啦。小的平常闲暇时, 最喜欢听人说书, 我们这里说书先生讲的最好的书,就是始皇帝传记了,这段历史, 我可记得明白。”
“你可曾听过一位这个时期的诸侯, 名叫时桓?”
小二满脸狐疑, “那是谁?从来没听过。”
见昨夜救出来的孩子们已经有起床的,池罔又随手揪了几个人,开门见山问“时桓”是谁,果不其然得到的都是一脸懵。
池罔回了座位,与砂石交流,“你看,我是在七百年前生活过来的人,你说的这个‘时桓’我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你确定不是你弄错了?”
砂石当场自闭,蔫头耷脑地回去检查程序错误了。
热心的店小二不知道池罔在和砂石说话,见他沉默,还是没忍住苦心劝道:“贵客啊,您可千万别去信那些野史,这些年这些不负责任的艳情写手哟,真是不做好事。”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