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追?”周正昀愣愣地问。
姚自得挽起袖子,执起筷子伸向砂锅里滚烫到冒烟气儿的黄焖鸡,慢条斯理又掷地有声地说:
“一个直男,从小到大喜欢的女人,其实都是一个模样的,可能是他少年时得不到的女神,也就是人家常说的,初恋的模样,所以你得挖掘他的取向,照着他喜欢的样子改变一下,等他注意到你了,以男人的目光打量你了,这个时候你得若即若离,吊着他,普遍拒绝,适当答应,直到他来向你求一个答案。”
“可是这样……就变得不够纯粹了。”周正昀不愿意在感情中耍心机,带着满腹谋划接近对方,她希望得到一份可以开诚布公的感情。
“你想要那种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聊发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是有,轮得到我们吗?”姚自得看着她说,“你不是不想当明星,只想做个普通人?普通人的爱情故事,就是不纯粹的,除非你重回十六、七岁,那时候是很傻很天真,但也很浪漫很纯粹。”
周正昀低下眼帘,筷子戳了几下米饭才伸向砂锅,说着,“可能因为我太固执,才得不到爱情的眷顾。”
此时未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基本没有时间和精力供她为情所困。
《明麻》第一期电子刊出版在即,这个期间周正昀写了整整十三篇稿件,十篇交由资深编辑审核,全部被毙,剩下三篇让她自己否定了。
所有人都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之中,顾不上她一个小小编辑的心理状态,也没空跟她说清楚稿子为何不行,只提上三言两语的修改方向,却是不容置喙的,甚至要完全剔除她在文章中的灵感和巧思,使其更加大众化。这是令她感到最压抑的。
新媒体部门不只有她一个内容编辑,她交不上稿子无所谓,有人交得上也是一样,不耽误整体进度。
就这样,《明麻》第一期电子刊顺利上线,封面人物是日前在戛纳电影节斩获影后殊荣的女演员,四十岁的年纪,整个人的气韵如同一只斜斜倚在红酒杯中的玫瑰花,杂志为其量身定制拍摄的照片在网上广受好评,女演员很开心,主动表示将来还想再合作的意愿。
第一期电子刊销量平平,但在预期中,他们的目的是为打开新媒体平台的道路,后面才是硬仗。
于是,写不出稿子的压力又笼罩在周正昀的头上,再加上,程继文为了得到更多的时装周出席名额,与明星艺人达到良性合作,飞往意大利出差,让她上班的动力锐减至最低。
这一天下班后,周正昀从便利店随便买了份盒饭,想着心事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第二期电子刊企划定下来到今天,周正昀还是没能交上一篇令人满意的稿子,也没有人批评她,指出她哪里不足,正因为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愈发显得她非常无用且多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光是抱怨或堆积在心底迟早出毛病,要学会消化和良性承担——她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做不到,不然怎么会有那一句:道理听得很多,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曾经她觉得这一句批判道理的道理,多少有那么一点矫情。
如今设身处地,才发现是真谛。
正如今晚,周正昀回到家,洗了手开始吃盒饭。吃着吃着,她发现自己忘记买两瓶饮料,就哭了出来。芝麻大小的事情,哪里值得她哭,打开外卖软件或者出门再买就是了。但是她责怪自己的情绪上来了,没有办法停止。
不过,哭完了,倒是觉得心里舒畅许多,她洗了个澡,再打开笔记本,面对新建的空白文档,敲了几个字下来,却又慢慢焦躁起来——
每写一个字都味同嚼蜡;
每写一个字都在思考它有什么意义;
每写一个字都仿佛是跟一个她不爱的人卿卿我我。
刹那间,周正昀的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随后挥之不去,逼得她退出文档,点开网页搜索“辞职信模板”。她点阅了好几篇模板,竟是有信心地想着,辞职信,她还是能写好的吧?
她又想着,如果选择辞职,就是辜负了孔雀对她的信赖,也有愧于程继文对她的帮助和期望。
程继文,程继文……倘若顺利辞了职,她和程继文之间就不再有关联了。
周正昀伏在书桌上,郁结于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新坐起身来,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30章
下定决心要辞职后, 周正昀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安定, 昨天是因为工作压力彻夜难眠, 今晚又是因为思考如何提交辞呈而失眠。
入眠前最后看到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醒来是上午十点, 她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身体很沉,头也闷闷的,还以为是失眠的后遗症。
一直到她随便往脸上拍点儿保湿水、抹点儿面霜, 就倒进沙发里, 抱着靠枕,放空地划动手机屏幕,腹中空空,却没有胃口, 才想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她抬头望一眼卧室, 叹一口气, 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生病的了。
最近气温稳步下降,上回她就因为池婧家里的被褥单薄而感冒, 昨天早上起来,觉得被窝不够暖和,特意告诉自己要定个闹钟, 闹钟的标签就写:下班回来记得换上厚的被褥。
结果,她忘记了要定闹钟这件事情。
精神和身体双双遭逢重创,她既是没气力动弹地躺着,内心又是焦虑着,就把自己所有的病症都推给这份工作。本来她是打算让自己养精蓄锐后, 再到办公室提辞职的事情,但眼下工作成为她最大的假想敌,她极度渴望战胜它,得到自由。虽然她知道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自由,但是人在压抑的过程中,总是不切实际地幻想摆脱现状后,眼前的世界将会是多么的美好。
于是,当天下午三点半,周正昀换好衣服出门去了写字楼。
上海连着好些天没有下雨了,纵然出门前隐隐约约感觉到天灰的不正常,她也没有想到要带上一把雨伞。
等到出租车停在写字楼大门前,周正昀从车里下来,切身感受着一阵阵刮起的风,天空隆隆地闷响,才恍然醒悟是要下雨了。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孔雀的办公室门外,敲敲门,走了进去。
此时,孔雀正在他自己的小白板上涂鸦,回头见是周正昀进来了,就疑惑地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有事吗?”
周正昀平静地开口说,“我想辞职。”
孔雀的脸上瞬间写满诧异,懵懵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挠了挠脖子,说,“这个……我做不了你的主,你要跟文哥说一声。”
在来的路上,周正昀假设过很多可能发生的对话,却没想到孔雀给她这样一句奇怪的答复。
但孔雀听到她要辞职,眼里只有单纯的不解,没有失望,让她感到些许庆幸。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周正昀问。
孔雀指了指门外的方向,说,“他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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