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将军…是林将军的家。”
何琅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放了林家三百多人。驻守在那里许久。
……
何琅潜进林家时,正看见林芝书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台阶上。
还是那袭白衣,还是那样的眉目。在夜晚,更显好看。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何琅已经长的比他高许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打不还手的孩子。但他还是不敢过去,一个人顺着柱子蹲下,忽然就泪流满面,“还好…还好你没事,林芝书……”
林芝书发现了他,轻手轻脚的挪过去,生怕是今早来杀他们的人。
可偏偏正好,正好月光透过云层,正好那人抬起脸。
“啪。”手里的陶瓷碎片无力滑落。
“你……你…何琅……”也不知道两人对视了多久。
林芝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过他终究还是过去,蹲在何琅面前,语无伦次道,“我…我们分开以后……我爹就把我抓回家了…然后我就生了一场大病…我……何琅……”
“林芝书。”何琅的声音已经不再带着清亮,反而是比他更低沉。
“我…是我……是我不对。”这几个字,被他叫出来,林芝书只感觉心头一紧。他伸手过去,却被何琅握住!
“我想去找你…但是……啊!”好像还想再解释,但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人推倒在地上。
“林芝书…我恨你。”何琅按着他的手,低头狠狠向林芝书咬下去。
“唔!何……”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血色。
……
第二天,驻扎的军队连夜离开了。
第三天,三军最年轻的将军被狠狠参了一本。
第四天,将军承认自己是内奸。
第五天,将军被下令抄家。
可是……哪里有什么家可抄?没有任何藏匿的财宝,没有一处良田美宅,甚至…二十六岁的将军一房妻室也没有。
三军将士都怀疑,这个将军到底是为什么才来的?
“对啊…为了什么来的?”何琅孤身一人立在刑台的时候也问过自己。
“既然没有家人,那就一个人受吧。”副将已成将军,下令凌迟三千再斩。
一刀,两刀……
每受一刀,何琅就问自己一回。“到底…为了什么来的?”
三千刀,最后手指都要划上几道。
他问了两千九百九十九遍,每一次都只是想起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错了。
最后一刀的时候,他的脑子已经浑浊不清,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可是那时几乎丧失了听觉的耳朵,却回荡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你是不是疯了?不还手想死啊!”
“我叫林芝书,你叫什么名字
啊?”
“疯咏何琅琅?嗯,记下了。我等你来啊,等你做将军。”
“真是…疯了……”他心想,最后一遍还是他。
“将军,您上路吧。”刽子手拿刀的手既然在颤抖。因为,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大雨倾盆而下。
“林芝书……我…爱……”没了知觉的人,用尽力气才念出了几个字。
雨声中,血开成花。
那个被何琅救下的少年想为这个惨死的将军立一座墓碑。
雨势浩大,副将也已经满意的回去。剩下的都是死去将军的旧属。他们也就同意了。
少年刚走上刑台,就听见马蹄声飞奔而来。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翻身下马,直接向刑台跑去。
“你们不许碰他!”白衣少年大叫道。
想要挪动尸体的人都不敢动了。
“你凭什么!你是……”那个少年转身,但在看见来人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当时的将军为何要替他挡那一刀。
说来,还不是眉目相像。
“都走开!!!你们…你们把手拿开!……拿开……”林芝书跪在刑台上,疯了一样的叫喊。
“何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的脱下外袍,替刑台上的人盖好。
“你流血了…何琅……你怎么又…又受伤了?”
“那晚你……你不是答应我……说不会受伤了吗……”
“你看看我…我又没有听你的话……我…我怎么能不见你……”
“何琅…我错了……”
“你醒醒……不要流血了……”
可任凭他怎么叫,那人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
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把头颅归回原处。
“何琅……”你不会醒了是不是?
林芝书苍白着脸,扯出一个笑来。
“我的将军啊……”大雨中,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俯下身去。
“我喜欢你……”覆上的,是失了血色和生命的唇。
第六天,刑台附近的大树下,出现了一座新坟。
碑上刻着一行字:英辞欻感发,高义纷激昂。泠泠宫殿虚,疯咏何琅琅。
坟下却是两个人。
……
又是很多年。
起死回生的林芝书从一个少年手里接来那颗头颅,又回到了孤坟处。
江南还是江南。盛夏还是盛夏。
只是我的将军…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