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夫人泪眼迷蒙地摇头,边哭边说:“还是我来吧遥遥,这里头,进去了没准儿就出不来了啊,你毕竟年轻……”她在做最后的劝导,试图让女儿松口。
宛遥仍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坚持,“娘,我学过医,知道怎么照顾人。”
“我带爹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他去送死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也会和他一起回来。”
她虽然生得文静,手无缚鸡之力,但在许多事上却出奇的倔强,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使她有分毫动摇。
宛夫人时常也会感到奇怪,她的这个女儿何以能够如此坚定,明明很多时候看上去就像是那些闺阁里足不出户的女孩子。
宛遥搀着父亲转身朝疫区走去。
很快便有医士上前接应他们,待她走到门口时,却诧异地发现了笔直而立的项侍郎。
是来找项桓的?还是来找圆圆的?
她视线探过去,项南天面色未改,还长辈般和蔼地朝她略一颔首。
宛遥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脑袋就被宛延给扳了回来。
“不要和这个老匹夫说话!”
随即,两个老兄弟甚有默契的对哼一声,各自别过脸。
“……”
疫区又分为东西两个部分,将士族官宦与平民百姓区分开来。
平民东区已经人满为患,西区倒是还有富余。
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的亲眷,环境也要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衣食住行万事俱全,其中甚至不乏有熟识的面孔。无非是谁家的小姐,谁家的夫人,谁家的侍妾……
宛遥带着父亲在一处小院落脚,房间虽是独立的,四周却有不少芳邻同居。
她给宛延盖好被子,倒了一碗清水,寻了一本闲书搁在床头:“爹,你休息一会儿,我去药房那边看看。”
“好。”宛经历是个极其配合的病人,温和地冲她一笑,便拿过书来自行翻看。
药房在西区正中央的地方。
里面大多是太医署派来的医士,正忙着煎药与分配。治疗疫病的方子迟迟没有着落,御医们只能暂且把疫区的病人当做实验的对象,每每出了新的方药便会让医工熬煮给众人,若吃上三日还无效果便再换别的。
好几个药炉前有人排队等着取汤药。
宛遥提着裙子进去,远远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不够,再加点。”
“……公子,不能再加了,您都搁了三勺了,糖放多了会影响药效的。”
他不以为意的冷哼,“反正不放糖,你们这些药也不见得多有效。”
宛遥走上台阶,项桓正抢过汤匙朝碗里洒白糖,简单粗暴的搅了一通。一旁的医士笑得有几分欲哭无泪。
他把糖放回去,刚转身起来,迎面不期然撞上了宛遥。
那张不耐烦的脸倏地一怔,星目里辗转浮起惊错,项桓端碗的手一松。
她忙弯腰去接——竟真让她捧住了,药碗中洒出些许汤汁来溅在脚边。
“你……”他却没功夫留意这些,只难以相信地垂头,皱眉认真地看着她。
宛遥两手捧着碗,唇角朝他露了个安心的笑,“不是我。”
她解释说:“是我爹。”
项桓眉峰渐次松开,神色缓和下来,把视线挪向别处,心不在焉地颔首:“哦。”
宛遥把药碗递给他,“给圆圆的?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原本这些药也没用处。”
汤药装进食盒,两人从药房出来。
“其实你不该来,西区里住的大多是朝廷要员,伺候的人手很足,也不敢怠慢。”
宛遥抿唇点了下头,眸色中也有几分认命,“可那毕竟是我爹。
“为人子女,应当侍奉床前。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走没多久便到了他们的住处。
项圆圆正躺在床上睡着,她的情况不太好,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身体还不似成年人那样强健,一旦病倒几乎就是致命的。
项桓将她唤醒,舀了一勺子给她喂药。
他其实不爱喝药,也从不会给人这么喂,若放在以前项圆圆敢这么黏糊,早就被他拎起来掰开嘴强行灌下去了。
她迷迷糊糊喝了一口就开始咳,瘪嘴嫌弃说:“苦……”
“还苦?”项桓颦眉,“三勺糖了,还想怎么样?”
有甜味的汤药并不一定就能改善口味,他喂得手忙脚乱,项圆圆也吃得满身都是,最后宛遥实在是看不下去,支开他自己来。
本就睡得昏沉沉,项圆圆隐约感觉到床边换了一个人,她咽下一口汤汁后怕道:“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面容沉得厉害:“又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