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几毛钱的零花钱,她一大半都喂给了小狗小猫咪,开口就说:“阿姨,你记得我伐?我是二十八号的顾东阳,你最后一次回来看苗苗,我才七八岁。”
苗苗在桌子底下拉他,苗苗妈妈却突然承受不住,站起来走出去,田中追了出去,留下三个人面对面,这大概是最尴尬的重逢,摆成万寿菊的河豚刺身才刚送上来,屋里人就走了一半。
哲也想说些什么,可他的中文苗苗实在听不懂,顾东阳吃了两口牛肉,筷子都没放下,听哲也说了一长段日文,他只回了一句话,就把最后一个田中家的人也给气跑了。
苗苗没有站起来去追妈妈,她问顾东阳:“他说了什么?”
顾东阳挑了一片牛肉给她,答非所问:“也不知道他付钱了没有。”这个馆子不便宜,人均四位数,一顿饭起码吃掉六七千,一桌子菜没人碰过,顾东阳甩开来吃,一样要付钱,不吃就亏了。
苏南打了电话来,苗苗说人走了,两个人从另外一间包厢找过来,顾东阳乐了:“赶紧吃,咱们不能亏了。”
苏南吐吐舌头:“这就吃掉一只lv了。”她就背了卡包出来,说的就是这一只,落筷子喝汤吃肉吃河豚,把一桌子都扫干净。
服务员再来的时候,告诉她们单子已经买过,三个人跟着松一口气,沈星摸着肚皮:“这点不够塞牙缝,去不去吃火锅?”
苗苗一点东西都没吃,从昨天到现在,饿过了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松茸烤肉的味道很香,可她一点食欲也没有,她们几个围在一起讨论田中一家到底有什么阴谋,苗苗干坐着喝茶,抹茶味道很淡,分明不苦,她却觉得一直苦到肠里胃里心里。
等那三个人吃完了,苗苗说要回家,这顿饭里已经说了够多,苏南骂女的,沈星骂男的,把田中一家门骂到煞根。
苗苗沉默的坐着,这三个人一拍即合,真的要去吃火锅,苗苗自己先回家,顾东阳替她叫了车,三个人目送苗苗离开,等车子开走了,顾东阳才说:“那家的儿子说,请苗苗,救一救他妹妹。”
田中哲也说了一长段,顾东阳皮笑肉不笑的听完这一长段,他大概是学文学的,文采不错感情充沛,说了秀子许多事,说她是合唱团的,说她运动非常好,说她人见人爱,可是她太不幸了……顾东阳还没听完她空间怎么不幸,只回了一句话:“那关她什么事?”
果然是来者不善,沈星苏南对望一眼:“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顾东阳从鼻子里面出气:“我管她生了什么病。”
怎么偏偏是苗苗,不说打脸摔门,她大概连难听话都说不出来,苏南忧虑起来:“万一她心软怎么办?”
沈星皱眉毛:“她又不戆。”这家人真是可恶,软刀子杀人,沈星气的像只河豚鱼,苏南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知道苗苗嘴上不讲,心里是很期待见妈妈的,譬如当头一棍,一记闷掉。
苗苗回到家,黑狸花竟趴在门口等她,听见她的声音了,往沙发上一跳,苗苗把打包回来的鱼给它吃,苏南怕她没饱,两份三文鱼腩全给喵小姐。
黑狸花吃得喵喵叫,苗苗摸摸它的毛,抱着膝盖坐在它身边,把脸埋起来,胃明明是空的,却沉甸甸的难受,手机震动一声,苗苗摸出来一看,是程先生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点开来是一张下雪的照片。
英国的冬天雪下得很厚,从窗户里往外拍,能看见红色天鹅绒的窗帘,感觉特别温暖,苗苗拍了一张黑狸花吃鱼的照片,问他:“爷爷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程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来:“爷爷好一点了。”他停顿了一下:“我还没有告诉他。”程爷爷只是看见儿童话就激动的血压升高,他就没有告诉爷爷梁安琪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苗苗能够理解,她轻轻嗯了一声,脑子跟胃一样空,半天说不出话来,程先生在电话那头等了她好久,最后叫了她的名字,轻声问她:“苗苗,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事吗?”
第30章 哥本哈根减肥法
苗苗嚅嚅没出声,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心,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今天,见到我妈妈……和她的丈夫了。”
妈妈从头到尾没有跟她说一句话,既没有痛彻心扉的悔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好像苗苗是让她难堪的存在,低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这话话苗苗说不出口,苏南沈星和顾东阳,骂的一点也不留情面,苗苗却不能骂她,苗奶奶身体还好的时候,一句也没跟苗苗提起过妈妈,在她问的时候,才会告诉她,妈妈去日本工作了,会回来看她的。
可是妈妈唯一回来的一次,是回来离婚的,苗奶奶藏着几封信,那时候写信寄过来都是奢侈的事,更别提照片了,一开始去日本的时候,夫妻两个还寄信,问候苗奶奶的身体,还问苗苗长大一点没有,会不会叫爸爸妈妈了。
苗苗第一声会叫的是奶奶,后来学会了叫妈妈,却没有多少机会当面叫给她听,顾奶奶说苗苗的声音好像黄鹂鸟,奶奶弹琴的时候,她坐在学步车里,自己就会摇摆,说不定以后要当歌星。
学校的汇报演出,苗苗唱的很好,就是胆子小,放不开,她想好要唱给妈妈听,这些小时候的愿望没有一个能实现,原来在她盼望着妈妈能回来的时候,妈妈早已经跟别人组成了家庭,又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长得这么像她,一定被她珍爱,苗苗十五岁的时候绝对不敢发大人的脾气,只有受宠爱的孩子,才会不讲道理。
程先生听了也很久没说话,他在顾奶奶病床前坐了一刻钟,听了许多苗苗的事,梁安琪女士去世之后,苗苗一直过得灰扑扑的。
这是顾奶奶话,三个字就形容了苗苗的十年,从青春期一直灰扑扑长大到大学,然后才慢慢好一点,她不是不快乐,就因为快乐,所以让人辛酸。
顾奶奶在对苗苗妈妈的看法上,跟大伯娘一致的出奇,骂这个女人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能抛掉,就为了过好日子。
程先生一直认真听着,从顾奶奶颠三倒四的话里面,勾勒出一个小心翼翼生活的女孩子,顾奶奶一面说一面眼泪水汤汤滴,说小时候会讲话就找妈妈,弄堂里的小孩子都有妈妈,顾东阳肯带牵着苗苗小妹妹,大概也是因为一点同命相怜。
苗苗听见程先生轻轻叹一口气,把声音又放软了三分,说了三个字:“难受吗?”突然之间就忍不住,她抬手捂紧嘴巴,怕自己抽泣出声。
跟着程先生又说了一句:“要是难过,就哭一哭吧。”
苗苗本来还忍着,眼泪夺眶而去,她咬着毛衣袖子不想哭出声来,程先生没把电话挂掉,听见那头突然间没了声息,知道她肯定是哭了,突然之间感觉心口发闷,他知道苗苗没把电话挂掉,想要劝劝她或者哄哄她。
黑狸花本来在吃鱼,听见苗苗哭了,抬起脑袋,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巴,走过来拿头去蹭苗苗,“喵喵”叫上两声,尾巴尖轻轻去勾苗苗的手,跳到她腿上想要舔她。
苗苗只是一瞬间心里难受,因为受到了安慰,所以更忍不住想哭,很快就又收掉眼泪,揉揉黑狸花的毛,拿袖子擦眼泪,喉咙口哽住了一时发不出声音,用力吸气平复自己,幸好是隔着电话,要是当面哭出来,也太难为情。
没有人让她哭一哭,苏南沈星跟顾东阳都已经很帮她,苏南跟沈星两个更是恨不得拿刀拿枪直接打一架,把苗苗妈妈当作敌人仇人,骂上一百句一千句也不解恨,可是苗苗根本不恨她。
相爱的人彼此不爱了,不必硬为了她勉强生活在一起,爸爸跟妈妈都选择了新生活,苗苗好像是旧日子里留下的伤疤,慢慢就好长好了,不疼了,忘记了。
程先生听见她呼吸平稳下来,这才放下心:“好过点吗?”
苗苗拿纸巾擦擦鼻子:“好一点了。”照样还是不好意思,竟然当着不熟悉的人哭了,她吱吱唔唔想赶紧把电话挂掉,程先生却突然有了谈兴,说道:“我小时候,也不怎么见到我的妈妈。”
程先生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天南海北各地在飞,把大儿子交给自己的父母,把小儿子交给了程爷爷,程先生说:“她平时连电话都不会打给我,只有圣诞节的时候才会给我买礼物,去年买过的,今年又买一遍,后来干脆交给秘书。”
秘书记录在记事本上,他小时候还以为妈妈真的知道他的喜好了,过节回来吃大餐的时候感谢她,她却一脸的茫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送了些什么。
所以她才格外的喜欢褒丽,因为褒丽几乎跟她是一个脾气,程先生为了妈妈的喜欢努力尝试,结果还是分手,在爷爷病床前,妈妈没说什么,一出门就责怪儿子,为什么不继续努力。
只要努力总会喜欢上的,褒丽家里对程家是多么大的支持,如果双方联姻,生意就更好做了,家里的儿子没有一个听她的话,大儿子脾气硬,不肯听她的,小儿子看上去温和,没想到也是一头犟驴,气的她差点维持不住体面,质问他:“我在圣诞晚宴上,已经跟褒丽的妈妈说了春天就给你们办婚礼!”
在外面玩有什么要紧,他也可以在外面玩,以为老大这个傻瓜追求爱情,没想到小儿子从小木呆呆,竟然也去追求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