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但是能看出来,柯谨从那之后便坚定了许多,没再自我怀疑过。

那段谈话可能是他毕业后坚持成为律师的重要动力。

但是有些事情聊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其实困难重重,有太多难以控制的因素,尤其是情绪和心理。

像柯谨这样善良柔软“入戏太深”的人,初衷或目标但凡有一瞬间的动摇,就太容易陷入极端矛盾和撕扯的境地了。

他在两年前碰上了一件案子,搜集到的诸多漏洞和部分证据让他对自己的当事人抱有极大的信任,相信对方无罪,而对方也表现得像一个不小心跌入泥沼泽的无辜者,只有柯谨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他为对方做了无罪辩护,而陪审团最终跟他做了一样的选择。

又一位无辜者得以沉冤昭雪,这样的事情让性格温柔的柯谨为之高兴了很多天。

结果三个月后,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新的痕迹,足以证明他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那个当事人一点儿也不无辜,甚至比控方所指控的更加危险恶毒。

而那时候再重新提交证据报警,那位当事人已经逍遥法外了,至今没有被找到。

如果是“能跟魔鬼谈笑风生“的老油条,对于这种事可能会懊恼片刻,然后想办法在当中斡旋,以避免自己名声受损。那些影响很快会消失,而他们也会重新投入更高费用的案子和更豪华的酒会里,甚至会把这种事装裱成某种谈资,一笑而过。

但是柯谨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性格注定他会长久纠结在自己的误判里,自责懊恼,在矛盾中挣扎不停。

事实甚至比这还糟糕——他在极端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中度过了压抑的两个月,最终精神出了问题。

最初他的精神还不至于错乱至此,后来某一天陡然变得严重起来。

很难说得清究竟是什么加重了他的病情,最广泛的传言是那个逍遥法外的当事人李·康纳突然给他寄了一封“感谢信息“,雪上加霜,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精神问题严重之后,柯谨呆过一周的医院,紧接着就被一个朋友带走了。很久没再出现,最近着半年他状态略好一点,才偶尔能出来一趟。

那个朋友燕绥之有点儿印象,当初在法学院的时候,顾晏和柯谨除了来扫墓的这几个同学外,还有一个关系很不错的男生。

只不过对方不是法学院的,而是隔壁商学院的,一个著名的享乐主义二世祖,叫乔。

很多人疑惑顾晏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成为朋友,太不搭了。

燕绥之也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注意过这些事。只是不多的几次接触来看,那位在燕大教授的字典里也列在“小傻子“的词条里。

……

菲莉达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个实习生都想起来了。

不过他们几个也不是那种不顾场合瞎聊的人,只是三两句交流了一下柯谨的事,便唏嘘着跑过去帮忙。

燕绥之也不再倚着树,而是大步走了过去,脸上的笑意都没了。

事实上,在听闻柯谨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不时会想起当初聊天的那个场景。

他并不后悔对柯谨说了那些话,他做过的事情从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后悔。但是他有些遗憾当时只想到了鼓励,而没有多提醒柯谨一句。

对于柯谨,他有一点微妙而浅淡的歉意。

“需要帮忙么?“

“没事,不用,我们有经验。”顾晏的那些同学将柯谨围住,不断安抚。也确实没有燕绥之他们这些生人的插手机会。

只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站在人群之外——

不是别人,正是顾晏。

顾晏显然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但他站在一旁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干脆地拨出了一个通讯。

对面似乎很快接通,顾晏瞥了眼人群中的柯谨,几乎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就直接道:“柯谨情绪不稳定,我给你开全息通讯。”

下一秒,顾晏智能机的全息屏幕展开来,透过屏幕,可以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脸。金色的短发,前额略长,用发蜡抓得异常嚣张。

都不用看清五官,单凭那风格,燕绥之都能认出来,就是那位乔。

顾晏直接把全息屏幕调在柯谨面前,乔的声音透过屏幕传过来,对着柯谨安抚道:“嘘,嘘——看我,柯谨,看着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说不让你单独走,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瞒着我偷偷回德卡马,你看,我两天不在,你心情就好不起来了是不是?我就说你也是,顾也是,闷罐子就得有个人在旁边给你们翘一翘缝……”

乔的安抚方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完全没有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而是像聊天一样用最放松自然地语气跟柯谨说着话,甚至还带了点儿半真不假的抱怨,好像对方在听似的。

他说了有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柯谨终于慢半拍地听见了他的话,撞着别人手掌的额头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了全息屏。

又过了片刻,他的目光终于专注起来。

全息屏里的乔一看他有反应了,知道这一次安抚又有了效果,柯谨在恢复正常。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又冲顾晏递了个眼神。

顾晏把全息屏调得离柯谨更近一些,几个拉着他的同学试着慢慢松开手。

“……另外再给你报备一件事,我现在在飞梭上,还有二十分钟在德卡马的港口落地。“

柯谨安静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眼珠跟着乔的动作转了一下,但依然有些恍惚。

一旁的顾晏替他问道:“你这时候冲到德卡马来干什么?“

乔一开始并没有急着回他,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着柯谨,确认他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这才一边试图逗柯谨一边回复顾晏,“你时间紧,柯谨又跑了,劳拉他们几个是同伙。我一个要办聚会的被你们撇在亚巴岛无人问津,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亲自把你们请回去。”

四十分钟后,说是风就是雨的二世祖从德卡马的私人港口直奔墓园。这位少爷也不知道从哪儿掳来了医生,护着柯谨上了房车,同时还一个不落地把那帮同学都拽上了车,包括顾晏。

毕竟顾晏答应过他,要把3号空出来赴约。

柯谨窝坐在车厢里愣愣地望着车外发呆,窗户没有摇上,以防环境太封闭让他重新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