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你总是不去看咱们,那么我只好自己跑来看你了。本来打了你的电话,你都不接,我就直接打aya手机了。给你带了归地海参汤,等会起来记得喝一点。哎,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心情再怎么不好,只要看到你,心里马上就安定下来了。”
他便问:“怎么心情不好了,和爹地吵架了?”
她笑着抱怨:“你是眼里心中都根本没有我和你爹地,所以才会问出这些话。我和你爹地,这几年什么时候有吵过架?除了你,这世界上还有让我操心的事情么?”
问她好好的操什么心了,她却又说:“奇怪,刚才在家里还不开心来着,到这里来,莫名其妙就好了。”
对着儿子的脸,真的是越看喜欢,看着看着,手自己就忍不住伸过去了,理他的衬衫领口,摸他的下巴,摩挲他眼尾的泪痣,像是抱怨,又像是得意的叹气:“我倒宁愿你是女孩子。别人家都是儿子好养,女儿操心,在我们家却翻了个个儿,你呀,就是不愿让你妈咪过一天安生日子。”
这话令他莫名其妙,听不懂她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也不太习惯这种没有界限感的亲昵,脸被摸的发痒,就把她的手给拉下来放到一边。半分钟不到,又摸上来了。他再拉,她再摸,如是再三,他拿他妈无法,由她去了。
潘宝宝用手指梳理儿子的短发:“今天头发理了,看上去精神很多,不过你头发长一点乱一点也好看的。对了,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美容师还可以吧?人跟个哑巴似的,脸上也没个笑容,见了面,连句‘好久不见’都不会说,真是想不通,这样的人竟然会去做服务行业,不过sense是真的好。”
两人见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他就负责听。母子间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他话本来不多,有什么大事都不会去说与她听,就是问他,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嗯嗯啊啊的,这一点,跟他爹地一个腔调。不过她对此也已经习惯了,并不需要他回应,只要能看到他就满足了,对她来说,能在他跟前唠唠叨叨也是一种幸福。
第18章 paradise
潘宝宝坐在儿子旁边,自问自答,自言自语半天,忽然又想起一事,说:“乖儿子,晚上去妈咪那里吃饭吧?你爹地好想有事情要和你谈,我叫金姐烧几个你喜欢的小菜。”
“今天没空,等会我要跑个步,然后有事情要做。”
“那你自己晚上吃什么。”
“aya会煮。”
“啊哟,我猜她又要煮咖喱给你吃。这个aya啊,什么都好,就是做饭不行。我自从吃过她做的一次咖喱煮花菜后,啧啧啧,我真的是怕了她了!”一提到aya,潘宝宝声音不由得就提高八度,“她们菲律宾人哦,不论什么食材,都会拿去用咖喱煮!”
aya跟来上海几年,现在正在努力学习中文,说虽然还不怎么会,但听却大部分都懂,那边老是提到自己名字,且语气不怎么好,她便停下手头上的事情,悄悄立在墙角,支着耳朵仔细听。
潘宝宝抱怨几句aya,眼睛瞥到靠在茶几上的一个全新的羽毛球包,伸手拿来,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两只羽毛球拍来,从上到下端详片刻:“yonex球拍?今天的朋友送的?以前我没看见你用过。”知道儿子肩膀有伤,肯定不会自己去买这些。
他没出声,默认是朋友送的了。
她低头,对着手柄认真研究:“sp版,新加坡还是香港带回来的?”
“新加坡。不过,妈咪怎么什么都认识?又不是什么奢侈品。”
“哦哟,不许小看你妈咪,妈咪三十年前满世界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干嘛呢。你肩膀受伤,无法打羽毛球,你那个朋友不知道么?”
“现在受伤,不代表以后用不到。”他若无其事的把羽毛球拍从她手中取过,藏到沙发背面去了。
她还是微笑,一双眼睛却却颇为紧张地盯着儿子,不肯放过他面部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见了国外来的朋友,为什么不多陪陪人家?怎么这么早就分手?如果没时间,我倒是可以代你请人家喝茶。”
他藏好球拍,把手背在脑后,淡淡道:“朋友赶时间,要赶晚上的飞机去美国。”
潘宝宝笑了起来:“真是巧了,你那朋友的行程,听着怎么跟咱们那位著名芭蕾舞演员小赵一样呢?新加坡表演结束,马上又要赶赴下一站旧金山。可惜妈咪这阵子忙,加上对芭蕾舞也不感兴趣,否则就跟过去看了。”
这话一出口,他表情立刻就变了,她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又多管闲事了。果然,本来好好的,他忽然眉头皱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开几步,两手插在裤兜里,背着她,面向阳台方向略站了站,然后转身:“妈咪为什么要刻意关注她的动向,对她的行程掌握的这么清楚?”
她讲:“jeffery,你这就是冤枉你妈咪了,打开电视,她的新闻满屏都是,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关注。”
他继续沉默,并不说话。
既然已经让他不高兴了,那么她就坏人做到底,又讲:“jeffery,你不要认为妈咪管太宽,人家现在已经结婚,且是跳舞的,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的,你们也该避一下嫌,不能再和以前一样随意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她考虑,你说妈咪说的对不对?”
李一马冷着脸,默默站立片刻,忽然刺啦一下子,把身上衬衫一把扯下,丢到茶几上,探身过来,从沙发背面抓起羽毛球包,裸着上身往健身房间走,头也不回说:“我要去锻炼身体了,你回去吧。”
自己的儿子自己能不知道么,他的反应,当妈的早就料到了。他的脾气知道归知道,但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都被他当成了驴肝肺,为了个跳舞的女人,都可以拉下脸冷落自己,潘宝宝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在自己家,杯子早就摔碎几只了,但在儿子这里,她不能,她得克制自己。还是那句话,为了那个跳舞的女人而伤了母子间的感情,不值得。
想明白这节,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些许,以再优雅不过的姿态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起手提包,作势要走:“我这就回去了,你们家aya的咖喱煮花菜,妈咪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一马身上衣服脱一件丢一件,走到健身房间内,衣服也已全部脱光,随手捡起搭在划船机上的运动短裤套到身上,准备去练肌肉时,一个回头,发现他妈还站在玻璃门前盯着自己看,啧了一声:“怎么还没走?”
潘宝宝火气上头,终于忍不下去,恼道:“李一马,我警告你,你说话最好给我客气点!”言罢,径直推门而入,在他问出“你要干嘛”之前,已经把羽毛球包给抓到手里去了
潘宝宝手里抓着羽毛球包大步往外走,同他挥手说:“这个球拍送给妈咪吧,妈咪也要锻炼身体!”
愚园里办公室内,金不换第一天上班,没有外勤要跑,公司内什么也都不熟悉,暂时没什么工作要做,靳姐就给她一份互联网公司专业术语表,让她背诵下来,说将来工作中用的到。
一看,整张表几乎都是英文字母缩写,什么cpa,cpc,kol,cr,ec,sns,巴拉巴拉,简直令人脑壳痛。她一个也看不下去,就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垂头丧气,磕头打盹,为了提起精神,半天跑了三四趟洗手间,躲在里面抽掉五六支香烟,隔一会儿看一下手机,隔一会儿叹一口气,煎熬了不知多久,终于把时间给熬到了下午五点。收拾好办公桌,跟左右说了一声拜拜,拎起包立刻往外走,一边悄悄问一同出门kevin:“哎,你这里工作了多长时间?”
kevin答:“两年半,快到三年了。”
“这两年多的每一天,你都像今天一样钉在位子上么?”
kevin跟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朝九晚五呀,八个小时嘛。我们这个行业,普遍都是996,995都已经算很很好了。不需要频繁加班,也不需要绩效考核的互联网广告公司,估计全上海也就咱们这一家吧,知足吧姐姐!”
kevin邻座的一个马尾辫哥们凑过来插话:“老板之前有尝试推行一周上四休三的工作制,说只有真正快乐的员工,才会有灵感,才会创造出赚钱的企业。但是这种工作制度很影响我们和甲方爸爸之间的和谐度,甲方爸爸都还在辛苦工作,作为乙方,竟然在家休息,甲方爸爸找不到人,不要发飙啊?所以大家都好心慌,恐怕公司会倒掉,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工作了,都还会跑来上班,结果就没能推行下去。”
金不换下到一楼,长长吁出一口气,决定再去洗手间抽支烟放松一下。烟抽完,出来,碰上晚她一步的靳姐。二人便一同往园区外走,到门口,她往左,靳姐向右。
已经互相道别了,靳姐又回头把她叫住:“金不换,晚上有活动吗?没有的话,一起去吃个饭?”
金不换犹豫了一下:“我准备去中山公园吊娃娃的。”
“那里附近吃饭的地方多,我住的也不远,走吧走吧。”
龙之梦购物中心汤姆熊内,靳姐手捧一堆金币望着娃娃机无所适从,她生平未吊过娃娃,连怎么投币都搞不清楚。金不换耐心教她操作半天,终于学会了,运气却不好,手中金币用光,一个也没吊到,急的她,一会儿换这台,一会儿换那台。
金不换把长头发盘起来,扎成个丸子,在隔壁手脚麻利的甩夹子,一边眉飞色舞地向靳姐传授经验:“有个适合你们新手的笨方法:如果老是钓不到,你就盯牢一台机器,次数到了,夹子就会有一次变紧,这个都是有规律和讲究的,或者你看前面的人没吊到,跑了,你赶快顶上,这时候挡板出口这里肯定有那么一两个娃娃,很快就能吊到。”
说话间,从洞口拎出一只忍者神龟递到靳姐面前,“给,这个送你。”
“夹子都是提前设定好的,即使被动了手脚,也还要保证一定比例,否则久而久之,就没人玩了,但是每次都让你吊上来,老板也要亏本的。我教你,你开始前,可以观察下,如果能吊上来,然后几秒后放开的,那说明这个娃娃机还可以玩玩的。如果抓都抓不起来的夹子,那么就算了,这种都是坑子。”说话间,从洞口再拎出一只熊本熊,塞到靳姐怀里去。